中日合拍紀錄片《新絲綢之路》解說詞之《序》
2013-04-14 11:53:5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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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日合拍紀錄片《新絲綢之路》解說詞之《序》
序：八千里路云和月
中國文明與歐、亞、非三大洲的古代文明很早就發(fā)生接觸，相互影響，相互交流，但這些古文明之間的交往路線一直沒有概括性名稱。1877年，德國地理學家李希霍芬（Ferdinand von Richthofen）在他的名著《中國》里首次提出“Seidenstrassen”（絲綢之路）一名。他對絲綢之路的經(jīng)典定義是：“從公元前114年到公元127年間，連接中國與河中（指中亞阿姆河與錫爾河之間）以及中國與印度，以絲綢之路貿易為媒介的西域交通路線。”①這個說法很快得到東西方眾多學者的贊同。英國人稱“Silk Roads”；法國人稱“La Route de la Soie”；日本人則稱“絹の道”或音譯為“シルクロ一ド”，凡此皆為“絲綢之路”一詞的各種譯名。
隨著絲綢之路研究的深入，尤其是考古發(fā)現(xiàn)，極大地開闊了人們的視野。從時間上，考古新發(fā)現(xiàn)把東西方絲綢貿易的開端追溯到公元前4世紀，甚至更早時期。從空間上，文獻記載和考古發(fā)現(xiàn)相互引證，說明張騫通西域不久，羅馬帝國首都羅馬城就出現(xiàn)了中國絲綢。因此，研究者一般把羅馬視為絲綢之路的終點，并把漢唐中國古都長安和洛陽視為絲綢之路的起點。也有學者認為，這條路可以向西伸展到意大利的威尼斯，向東延伸至日本的奈良。因為威尼斯是馬可·波羅的故鄉(xiāng)，而奈良正倉院珍藏的染織遺寶，超過了１０萬件，如果加上法隆寺保存下來的絲織物，據(jù)說可以囊括中世紀的各類絲綢。
隨著中國的和平崛起，這個東方文明古國，正在與現(xiàn)代化的西方進行前所未有的經(jīng)濟文化交流，并逐漸成為全世界關注的焦點之一。人類進入大航海時代之后，沉寂了數(shù)百年的絲綢古路，如今正在重新煥發(fā)青春。
日本京都大學杉山正明教授在我的《絲綢之路與中國古代文明》一書日文版序言中這樣寫道：
一個半世紀以來，世界和時代都在發(fā)生巨變，而中國，現(xiàn)在已成為當今世界屈指可數(shù)的泱泱大國。“探險家”們踏查過的亞洲內陸各地、帕米爾高原的東西南北，自沙皇俄國和滿清政府相互對峙的18世紀后半期以來，大約經(jīng)過２００年，業(yè)已物換星移，演變成“開放空間”（Open Space）。貫通歐亞大陸和所謂“絲綢之路”地域的通道，如今正開啟大門。我們就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。②
中央電視臺與日本NHK電視臺聯(lián)合攝制組，精心制作的10集大型電視專題片——《新絲綢之路》，就在這樣一個歷史背景下應運而生。
上帝總是十分公平地向他的子民分配各種資源，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地上，沙丘縱橫，寸草不生，而地下卻蘊藏著豐富的石油和水資源。這座人跡罕至的“世界第二大沙漠”，如今石油井架林立，油管縱橫；直徑近1米的輸油管，從新疆輪臺一直鋪設到蘭州，業(yè)已成為中國最大的能源生產(chǎn)基地之一。世界上最好的蘋果，不是日本生產(chǎn)的富士蘋果，而是天山南麓阿克蘇果園的蘋果。吐魯番出產(chǎn)的葡萄，可以和世界上最好的葡萄——法國波爾圖葡萄相媲美。喀什、和田、巴楚等沙漠綠洲生產(chǎn)的棉花，絕不亞于聞名遐邇的埃及長絨棉……
除了沙漠之路這條主干線外，絲綢之路還有許多重要的分支路線，它們是：1. 草原之路；2. 海上交通；3. 唐蕃古道；4. 中印緬路；5. 交趾道。在某些時期，有些分路線的重要性不亞于沙漠之路。最早的絲綢貿易就是從草原之路開始的，而唐代以后，東西方的交往逐漸改走海路，并在公元15世紀人類進入大航海時代以后，最終取代了傳統(tǒng)的陸路交通。《新絲綢之路》基本上按照絲綢之路各種不同路線，把這部大型電視專題片分為十集：
第一集《生與死的樓蘭》
第二集《吐魯番的記憶》
第三集《草原石頭祭》
第四集《吐魯番的記憶》
第五集《和田尋寶》
第六集《敦煌生命》
第七集《青海之路》
第八集《探訪黑水城》
第九集《十字路口上的喀什》
第十集《永遠的長安》
青海長云暗雪山，孤城遙望玉門關。
黃沙百戰(zhàn)穿金甲，不破樓蘭終不還。
唐代詩人王昌齡《從軍行》 提到的樓蘭故國，至唐代已消失了500多年。1901年，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（Seven A. Hedin）在羅布泊西岸重新發(fā)現(xiàn)樓蘭城。此后，樓蘭成了世界最著名的考古圣地之一。
《新絲綢之路》第一集《生與死的樓蘭》 講述4000年前樓蘭人祖先的故事，以新疆東部孔雀河一條支流發(fā)現(xiàn)的古樓蘭人墓地為切入點，演示漢代西域36國之一——樓蘭人祖先的來龍去脈。
20世紀初，瑞典探險家貝格曼（Folk Bergmann）在新疆孔雀河一條支流發(fā)現(xiàn)小河墓地，并把這里出土的幾具人骨帶回歐洲。經(jīng)德國人類學家鑒定，樓蘭人屬于原始歐洲人種。換言之，歐洲人種（高加索人種）向東方最遠分布到樓蘭，蒙古人種（黃色人種）與歐洲人種的分界，就在樓蘭與敦煌之間。
樓蘭美女在絲綢之路上極負盛名，西域36國的王公貴族，皆以樓蘭公主為妻。人類學研究表明，所謂“樓蘭美女”實際上是一些歐亞混血兒，因此，攝制組特意挑選了一位歐洲名模扮演樓蘭美女，在羅布泊乘舟蕩槳，生動再現(xiàn)了昔日樓蘭古國生機勃勃的景象。
時值小河墓地發(fā)現(xiàn)百年之際，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組建考古隊，重訪小河墓地，并進行大規(guī)模考古發(fā)掘。小河墓地的中心，是3-4米高的大型木雕男性生殖器，表明人的生產(chǎn)是古代社會最重要的生產(chǎn)活動之一。小河墓地內上千口牛皮木棺，則說明這里是墓主人最后的歸宿之地。樓蘭人的生與死，在攝影師的鏡頭下表現(xiàn)得淋漓盡致。
《新絲綢之路》第二集《吐魯番的記憶》 把人們的視線，轉向天山南麓的吐魯番盆地。明代小說家吳承恩《西游記》所述唐僧西天取經(jīng)，受阻于火焰山，孫悟空三借芭蕉扇的故事，就發(fā)生在吐魯番。這個坐落在火焰山腳下的沙漠綠洲，漢代稱“車師前王國”，十六國至唐稱“高昌王國”。唐開成五年（840年），維吾爾人的祖先從蒙古高原西遷中亞，其中一支在吐魯番建立回鶻王國。從此，吐魯番開始了突厥化的歷史進程。
吐魯番地處東西交通孔道，不僅是多民族聚居地，而且有許多來自中亞、西亞的外國僑民在當?shù)貎S居。隨著絲綢之路經(jīng)濟文化交流的開展，西亞火祆教、印度佛教、敘利亞景教、波斯摩尼教、中東伊斯蘭教相繼傳入此地。20世紀初，德國吐魯番考察隊在吐峪溝千佛洞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中世紀圖書館，所藏古文書的種類之多，令人嘆為觀止，據(jù)說包括17種文字書寫的24種語言書寫的各種宗教文書。東西方不同宗教文化在此地交織薈萃，吐魯番儼然成了東方的耶路撒冷。
千百年來，風沙的摧殘、宗教極端分子的破壞、帝國主義列強的掠奪，吐魯番最大的石窟寺——柏孜克里克千佛洞可謂飽經(jīng)滄桑，寺內精美絕倫的壁畫，被五馬分尸，流散到世界各地的博物館，諸如柏林印度藝術博物館、圣彼得堡埃米塔什博物館、大英博物館、新德里印度國立博物館、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、韓國首爾國立博物館（原漢城國立博物館）、大連旅順博物館…… 更不幸的是，固定在柏林印度藝術博物館墻壁上的柏孜克里克千佛洞大型壁畫，竟然在二戰(zhàn)中毀于蘇軍對柏林的轟炸。借助于現(xiàn)代計算機繪圖技術，日本電腦專家把流散世界各大博物館的柏孜克里克壁畫收集起來，為本片復原了其中一座佛窟的壁畫。由于壁畫遭到破壞嚴重，目前只能作一些局部的復原。盡管如此，這些用電腦技術復原出來的畫面仍氣勢如虹，相信每一位觀眾看到這樣的畫面，他們的心靈都會產(chǎn)生強烈的震撼。
《新絲綢之路》第三集《草原石頭祭》 講述歐亞草原民族對中西文化交流作出的特殊貢獻。遼闊的歐亞草原是古代游牧人的家園。在以往的研究中，東西方史家常把將這片草原描繪成“蠻荒”之地。在歐亞草原繁衍生息的游牧人，在西方稱作Barbarian（蠻族），在東方則稱“夷狄”。孔子甚至說：“夷狄之有君，不如諸夏之亡也。”（《論語·八佾》）這種傳統(tǒng)史學觀念甚至影響到現(xiàn)代學者，許多教科書或史學著作中，畜牧或游牧經(jīng)濟往往被定義為人類發(fā)展史的低級階段，而農業(yè)文明才被視為人類社會發(fā)展的高級階段。殊不知，人類許多重要發(fā)明歸功于游牧人。例如：愛琴海的希臘人、伊朗高原的波斯人、黃河流域的農夫，都不穿褲子，波斯王宮浮雕上不同民族的使者只有斯基泰使者穿褲子，顯然，褲子是游牧人根據(jù)騎馬的需要而發(fā)明的。家馬，也是歐亞草原游牧人最先馴化成功的，這些馬背上的游牧人相繼建立了斯基泰、匈奴、突厥、蒙古等草原帝國。他們通過戰(zhàn)爭和貿易活動，對西亞兩河流域古文明、中亞綠洲文明以及黃河流域農業(yè)文明產(chǎn)生重大影響。
在中國內地，游牧人與農耕民族的分界大致在長城地帶；在新疆，農牧分界則以天山為線。張騫通西域，標志著絲綢之路正式開通。在此之前，天山以北草原地帶一直是中國與西方交往的主要交通路線。遍布歐亞草原的大石冢、鹿石、巖畫，皆為中亞古代游牧人不甘磨滅的歷史見證。
《新絲綢之路》第四集《一個人的龜茲》 講述塔里木盆地北緣龜茲古國的故事。龜茲在今天新疆的庫車。佛教傳入中國之后，龜茲成了西域佛教一個重要傳播中心之一。中國佛教史上一代名僧鳩摩羅什，就是龜茲人。前秦建元九年（373年），苻堅仰慕羅什的盛名，派大將軍呂光伐龜茲，迎請羅什至涼州（今甘肅武威）。此后，羅什在涼州傳教凡17年。至后秦時，姚興復派兵伐涼州，禮聘羅什至長安，待以國師之禮，并詔集大德沙門跟從羅什學習和翻譯佛經(jīng)。這位龜茲高僧在長安城組織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譯場。大約98部各種西域語言的佛經(jīng)，在他主持下翻譯成漢文，其中52部保存至今，并收入《大藏經(jīng)》。本片將以鳩摩羅什法師為中心，講述龜茲古國與中國內地之間的宗教文化交流。
《新絲綢之路》第五集《和田尋寶》 將講述于闐王國的滄海桑田，以及于闐人對中國文明的發(fā)展作出的重要貢獻。和田在今新疆塔里木盆地的西南緣，古稱“于闐”。早在公元前13世紀，昆侖山出產(chǎn)的和田玉就開始輸入黃河流域，而和田玉的使用后來成了中國文化的一個傳統(tǒng)，中國歷代王朝的傳國玉璽，皆以和田玉為原料。
在宗教方面，中國僧人到西方求法，最初不在印度本土而在于闐。許多于闐僧人到中原弘布佛法，漢語“和尚”一詞就來自于闐語。唐玄奘從印度帶回的經(jīng)書不慎落入和田河，所以他帶回的梵文經(jīng)典是在和田重新收集的。由此可見，中國佛教在很大程度上深受于闐佛教的影響。
在美術方面，唐代著名畫師尉遲乙僧，就是一位于闐人，他的繪畫技法不僅影響了唐代的中國畫風，而且對朝鮮半島乃至海東日本美術亦有重要影響。
在音樂舞蹈方面，早在公元前2世紀，于闐樂舞傳入漢代長安宮廷，為古老的中國樂舞注入了新的活力。唐代還有三位于闐藝術家顯示了非凡的音樂才能，他們是唐初的尉遲敬德、唐代宗朝的尉遲青以及唐文宗時代的尉遲璋，他們都為中國宮廷音樂的發(fā)展作出過重要貢獻。
于闐文明的重新發(fā)現(xiàn)，歸功于19世紀末以來西方考察隊在塔克拉瑪干沙漠的一系列探險活動，他們上演了一場長達半個多世紀的于闐古物和古代手稿爭奪戰(zhàn)，在和田沙漠古城內發(fā)掘出數(shù)以萬計的精美文物。這些文物再現(xiàn)了于闐王國昔日的輝煌以及古代東西方經(jīng)濟文化交流的盛況。
《新絲綢之路》第六集《敦煌生命》 講述絲綢之路重鎮(zhèn)敦煌的故事。20世紀初，敦煌藏經(jīng)洞的發(fā)現(xiàn)，轟動了世界。英國斯坦因（M.A. Stein）、法國伯希和（P. Pelliot）、美國華爾納（L. Warner）、俄國奧登堡（S.F. Odenburg）、日本大谷光瑞探險隊接踵而來，導致大批敦煌文化和藝術品流散世界各地，成為中國近代史最令人傷心的一頁。與此同時，流失海外的敦煌文物使敦煌研究走向世界，造就了許多世界聞名的學術大師，而敦煌研究成了當今世界人文科學研究的一門顯學。
牛津大學教授貢布里希（E. H. Gombrich）以一本《藝術的故事》，極為成功地教會了成千上萬的人，如何去欣賞前人的繪畫。③關于絲綢之路美術和敦煌壁畫，他在書中這樣寫道：
論地理，歐洲跟中國遙相暌隔，然而藝術史家和文明史家知道，這地域的懸隔未嘗阻礙東西方之間所建立的必不可少的相互接觸，跟今天的常情相比，古人大概比我們要堅毅，要大膽。商人、工匠、民間歌手或木偶戲班在某天決定動身啟程，就會加入商旅隊伍，漫游絲綢之路，穿過草原和沙漠，騎馬甚或步行走上數(shù)月，甚至數(shù)年之久，尋求著工作和贏利的機會……我相信到處流動的工匠也把一些繪畫方法帶到亞洲，我們在敦煌和其他地方發(fā)現(xiàn)了他們的作品。他們從希臘和羅馬繪畫中學會了一些表示光線和大氣的方法，并把那些技巧納入了自己的技術范圍之中。……早在漢代，就有一些裝飾藝術母題從歐洲傳入中國，特別是葡萄葉紋及葡萄飾，還有蓮花紋。這些花卉漩渦紋已被中國工匠改造后用在了銀器和陶器上。④
正如這位英國藝術史家所言，敦煌莫高窟藝術集東西方文化于一身，不僅是中國人的文化寶藏，而且是整個人類共同的文化遺產(chǎn)。正因為如此，1987年12月，莫高窟被聯(lián)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“世界文化遺產(chǎn)名錄”。當前，敦煌研究院正在采用各種措施，包括最現(xiàn)代化的科技手段，對這個古老的佛教石窟進行文物保護。我們的攝影師將在本片展示敦煌壁畫藝術的魅力，講解敦煌科技人員對莫高窟采取的現(xiàn)代化文物保護措施。
《新絲綢之路》第七集《青海之路》 講述青藏高原考古新發(fā)現(xiàn)。現(xiàn)代藏族由吐蕃、象雄、蘇毗和吐谷渾四大部族相互融合而成。青海是吐谷渾人的故鄉(xiāng)，公元7世紀被吐蕃帝國兼并。吐蕃人強盛時，一度統(tǒng)治西域乃至中亞。吐蕃人用以夷制夷的方法，繼續(xù)讓吐谷渾王公貴族實施統(tǒng)治，并與吐谷渾王互為婚婭。1980年代初，吐蕃統(tǒng)治時期的吐谷渾王陵在青海都蘭發(fā)現(xiàn)，并在其中一座大墓中發(fā)現(xiàn)了吐蕃贊蒙（皇后）與吐谷渾王通信的簡牘，今稱血渭一號大墓。血渭一號大墓位于青海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都蘭縣察汗烏蘇鎮(zhèn)東南約10公里的熱水鄉(xiāng)，屬唐代早期吐蕃墓葬，也是我國首次發(fā)現(xiàn)的吐蕃墓葬。從大墓中發(fā)掘出波斯織錦、粟特系統(tǒng)鍍金銀器、波斯、拜占庭織錦以及阿拉伯世界出產(chǎn)的大食錦等珍貴文物，生動反映了唐蕃古道國際貿易的盛況。⑤
在傳世書畫中，唐代宮廷畫師閻立本所繪《職貢圖》，生動描繪了祿東贊覲見唐太宗，為吐蕃贊普松贊干布請婚的盛大場面。祿東贊是蘇毗人，藏名“噶爾東贊”。
使人振奮的是，在青海蘇毗人分布區(qū)——德令哈市郭里木發(fā)現(xiàn)了兩座唐代棺板畫大墓。這些精美絕倫的棺板畫大墓的墓主人又是什么人呢？據(jù)我們初步研究，它們很可能是祿東贊之子噶爾欽陵之墓。
祿東贊之子噶爾欽陵因反叛吐蕃贊普而在吐蕃東境（青海）自殺身亡。史書還提到吐蕃本土的噶爾家族成員被殺者達兩千余人，欽陵自然無法歸葬故土，只能在青海就地掩埋。
關于噶爾家族最后的命運，《新唐書·論弓仁傳》又載：“論弓仁，本吐蕃族也。父欽陵，世相其國。圣歷二年（699），弓仁以所統(tǒng)吐渾七千帳自歸。授左玉鈐衛(wèi)將軍，封酒泉郡公。”論弓仁是欽陵的長子，既然他從吐谷渾率七千帳投奔唐朝，其父欽陵顯然葬在了吐谷渾。郭里木吐蕃大墓的規(guī)格相當高，絕不亞于北京大學考古隊在都蘭發(fā)掘的吐蕃大論思結桑墓。因此，兩墓之中必有一座是吐蕃大相噶爾欽陵之墓。欽陵自殺時，左右殉死者百余人。看來，郭里木吐蕃大墓中的合葬墓更可能是噶爾欽陵之墓，與他合葬的女性墓主人也許是為他殉死的一位蘇毗王妃。本片的攝影師實地拍攝了這些精美絕倫的棺板畫，生動展示了青藏高原的重大考古新發(fā)現(xiàn)。
秦時明月漢時關，萬里長征人未還。
但使龍城飛將在，不教胡馬度陰山。
唐代詩人王昌齡描述的邊塞，在今天內蒙古西部的額濟納旗，漢代稱“居延”，宋元時代稱“黑水城”。
《新絲綢之路》第八集《探訪黑水城》 將展示黑水城的考古發(fā)現(xiàn)以及西夏文化魅力。
額濟納地區(qū)是中國古文明的重要發(fā)源地之一。《尚書·禹貢》記大禹治水，“導弱水，至于合黎，余波入于流沙”的故事就發(fā)生在居延。弱水發(fā)源于甘肅張掖地區(qū)肅南裕固族自治區(qū)南山。這條河在甘肅境內稱黑水，從南向北流，全長500多公里，經(jīng)合黎山，進入內蒙古之后稱“額濟納河”，古稱“弱水”，全長200多公里，最后注入終點湖——居延海。弱水所經(jīng)之地在巴丹吉林沙漠西部造就了大片綠洲。
《馬可·波羅游記》稱黑水城為“亦集乃城”，源于西夏語“黑水”，今譯“額濟納”。長期以來，歐洲人對《馬可·波羅游記》的真實性一直持懷疑態(tài)度。《馬可·波羅游記》竟然沒有提到長城和泰山，這可是中國最有名的建筑和最有名的山脈。直到最近，大英圖書館東方部主任吳芳思仍寫書對《馬可·波羅游記》的真實性提出質疑。歐洲人說的長城指明長城，馬可·波羅時代明長城還沒有建，他自然不會提到。此外，馬可·波羅是從西方人審美角度觀察中國，他對元大都（北京）城外兩萬多名妓女津津樂道。中國人推崇的泰山，這位意大利商人未必放在眼里。黑城的發(fā)現(xiàn)再次證明了《馬可·波羅游記》的真實性。
由于馬可·波羅的造訪，默默無聞的亦集乃城一舉成為世界聞名的歷史文化名城。
在中國考古學史上，有四大發(fā)現(xiàn)對中國古典文獻研究產(chǎn)生深遠影響，也即1900年在甘肅敦煌藏經(jīng)洞發(fā)現(xiàn)敦煌文書，1901年在新疆樓蘭、尼雅兩地發(fā)現(xiàn)漢晉十六國木簡殘紙，1909年在內蒙古額濟納河下游黑城遺址發(fā)現(xiàn)西夏及宋元文書，1931年在內蒙古居延海地區(qū)發(fā)現(xiàn)居延漢簡。這四大發(fā)現(xiàn)在年代上相互銜接，居延漢簡集中在兩漢時期，樓蘭尼雅文書從漢代直迄十六國前涼，敦煌藏經(jīng)洞文書主要在前秦至唐末五代，而黑城出土文書在北宋至明初（相當于北元）。這四大發(fā)現(xiàn)之中有兩大發(fā)現(xiàn)，都是在內蒙古的額濟納旗取得的。本片將以西夏黑水城一戶人家，在兵荒馬亂之年的動人故事，再現(xiàn)這個中國邊疆小鎮(zhèn)的風土人俗。
《新絲綢之路》第九集《十字路口上的喀什》 講述中國西部門戶——喀什綠洲的故事。喀什全稱“喀什噶爾”，古稱“疏勒”，本來是帕米爾高原地帶一個弱小的城邦之國，公元前1世紀并入漢帝國版圖。絲綢之路的國際貿易給它的經(jīng)濟和文化帶來空前的繁榮。公元2世紀末，疏勒王國統(tǒng)一塔里木盆地西部城邦以及昆侖山和帕米爾的山居部落，建立了以疏勒城為中心的古代王國。同時，它還領有莎車、朱俱波、漢盤陀三個附庸國。此后，疏勒人雖然歷經(jīng)中亞貴霜、嚈噠、西突厥的羈絆，但是一直保持了自己古老的文化傳統(tǒng)，并且一直與內地歷代王朝曹魏、西晉、前涼、北魏、南朝梁國和隋朝保持友好關系。
疏勒是中國最早信仰佛教的地區(qū)之一。貴霜王朝君主伽膩色迦的王師僧伽羅剎就是疏勒人。公元4世紀末，龜茲名僧鳩摩羅什曾在疏勒研究佛學。唐代佛教百科全書《一切經(jīng)音義》的作者慧琳也是疏勒人。慧琳俗姓裴氏，所以他很可能還是疏勒王國裴氏王室的成員。從2世紀末佛教入華到8世紀末疏勒亡國凡600年，其間疏勒一直信奉佛教。
公元11-12世紀，是中國西部民族與文化發(fā)生巨大變革的時代。具有千年文明史的疏勒、于闐、龜茲王國，被中亞崛起的突厥民族無情地逐出了歷史舞臺。佛教及其文化藝術隨之被伊斯蘭教和阿拉伯文化取代。在以后的數(shù)百年之間，既有血腥的“圣戰(zhàn)”，也有伊瑪目、阿匍的循循善誘，終于形成了今天伊斯蘭文化遍布中國西北地區(qū)的格局。然而這一切都導源于一個由樣磨、葛邏祿和部分西遷中亞的回鶻部落組成的聯(lián)合政權——喀喇汗王國。汗王出自樣磨族，自稱“桃花石汗”，波斯和阿拉伯史家稱其為“阿夫拉西亞家族”，中國史家則稱之為“黑韓王”。這個王朝的第二首都就建在喀什。此后，喀什成了中國伊斯蘭文化的一個重要傳播中心。公元11世紀成書的《突厥語大詞典》，就是一位喀什出生的突厥學者喀什噶里在巴格達完成的。
1820年代初，喀什綠洲成了帝國主義列強掠奪中國西部資源的大本營。西方考古探險家在進入塔克拉瑪干尋訪沙漠古城之前，大都在喀什的俄國或英國領事館準備行裝，許多新疆珍貴古物也是從這里流散世界各地。如今俄國領事館的原址建起了現(xiàn)代化賓館——色滿賓館，并且成為喀什市服務行業(yè)的地表性建筑。新疆喀什的西部門戶——圖爾尕特海關則成為中國改革開放的另一標志。僅2004年，這個海關的貨物吞吐量就高達25萬噸，數(shù)量雖不算大，但每年遞增的速度卻相當驚人。圖爾尕特海關的對外貿易，僅是中國國際貿易滄海之一粟。從這個中國西部小海關的對外貿易，人們可以看到古老的絲綢之路全面復興的希望。
絲綢之路以長安和洛陽為起點。當年，張騫就從這座城市出發(fā)，踏上通往中亞大夏王國的征程。唐代高僧玄奘，也是從長安出發(fā)，越過千山萬水，到西天取經(jīng)的。
《新絲綢之路》第十集《永遠的長安》 講述長安城對中外文化交流作出的突出貢獻。
歷史上，長安城曾是十三朝古都。如果從西周豐鎬城算起，這座古城已有3100多年的歷史，而且一直作為中國歷代王朝的政治文化中心。漢唐長安城是這座古城最為輝煌的時代。“雕欄玉砌應猶在，只是朱顏改”。我們今天所見長安城，只是一些明清建筑，遠不足以說明漢唐長安城昔日的輝煌。
1987年，陜西扶風法門寺唐代地宮的發(fā)現(xiàn)，為我們了解大唐帝國的盛況開啟了一扇窗口。地宮內保存的大批珍貴文物，不僅等級高，品種多，有的甚至完好如初，尤其以唐懿宗、唐僖宗的供奉物最為珍貴。此外，還有惠安皇太后、昭儀、晉國夫人及其他要員的供奉物。據(jù)統(tǒng)計，地宮各類寶藏總計兩千余件。因此，本片將以法門寺皇家寶藏為例，展示大唐帝國昔日的輝煌。
唐代長安城還是當時世界范圍內最大的國際都市。就像今天許多中國人夢想到北京天安門一樣，當年世界各地的許多商人和使者，都把長安之行作為自己人生的夢想。在這些人當中，不僅包括絲綢之路終點東羅馬帝國的拂林商人，中亞撒馬爾干城的粟特使者，而且包括來自海東日本的留學生——遣唐使。
粟特人是漢代以來絲綢之路上最重要的國際商人，許多粟特人因此發(fā)家致富，并在長安城定居。例如：“安史之亂”的風云人物安祿山和史思明就是粟特人。近年，在古都西安相繼發(fā)現(xiàn)三座北周年間的粟特古墓。這些古墓完全采用漢族的喪葬習俗，但是石棺床上的一些浮雕圖案仍保持著粟特火祆教藝術。宋代以后，來華定居的粟特人進一步漢化。例如：北宋名畫《研山銘》的作者米芾就是一位漢化的粟特人。據(jù)鄧之誠《骨董瑣記全編》考證，米芾的父親還是一位負責開封火祆教寺廟的官吏“火正”。
近年西安考古最重要的發(fā)現(xiàn)，莫過于2004年發(fā)現(xiàn)的一方唐代日本留學生井真成的墓志。據(jù)考證，這塊墓志是目前發(fā)現(xiàn)的最古老的明確“日本”國號的標記。
八千里路云和月，《新絲綢之路》攝制組重走絲綢之路。從長安到喀什，為觀眾記錄下了數(shù)不盡的珍貴鏡頭。
在世界六大古文明之中，只有中國文明歷經(jīng)兩千多年，一直保存至今。我們今天使用的文字，與公元前13世紀殷墟甲骨文一脈相承；而其他五大文明則相繼衰落，早已不幸淪為所謂“失落的文明”（Lost Civilization）。盡管中國文明幸免于難，但是由于種種原因，這個東方文明古國卻在科學、教育、文化等方面遠遠落后于西方。《詩經(jīng)·大雅·文王》說：“周雖舊邦，其命維新。”當前，中國經(jīng)濟的起飛，為我們“待從頭，收拾舊山河”，帶來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。時代要求我們不僅要做經(jīng)濟巨人，而且要把一個有著數(shù)千年文明史的古老國度，真正建設成一個具有先進思想、先進科學、先進文化的東方大國。中國曾經(jīng)有過輝煌的過去，也一定會有光明的未來。
北京大學教授 林梅村
2006年2月26日于京城藍旗營寓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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